故事開頭是一個中國中鋒被NBA西部球隊在高順位選中，但一開始就廣泛被質疑這是迎合中國市場的跳選。后來，欣賞他的主教練因不可抗力原因下課，以前作為助教的臨時主帥因對他隨意DNP的使用充滿爭議，球隊戰績也一路掉到西部第九。

知道我說誰了吧？他就是——

姚明！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2003年3月17日，23歲姚明一天內雙喜臨門：早些時候他正式考取美國駕照，再也不用翻譯科林和老爸當司機；此外，球隊當晚更是擊敗季后賽競爭對手太陽取得五連勝，姚明拿下全場最高的20分8籃板4封蓋碾壓12+9的最佳新秀競爭對手小斯。

火箭賽前給姚明頒月最佳新秀獎，姚明2月場均16.5分8.8籃板1.5蓋帽，命中率50.3%，罰球命中率93%，就是這么屌……

正如那個年代最有故事的姚明球迷三年前和華萊士談笑風生時說得那樣：“這里面也有風風雨雨，有時多云，有時甚至烏云密布，有時也會多云轉晴”。當一切事物向好，不出意外的話，馬上就要出意外了。

在火箭贏下太陽賽后不久，球隊主帥魯迪·湯姆賈諾維奇宣布自己將因膀胱癌的全面檢查錯過接下來客場面對超音速，他承諾自己會現身火箭連續5個客場的后4場。

迎戰超音速時，火箭眾將決定帶上紅發帶向球隊主帥致敬。這是姚明職業生涯唯一一次戴發帶打球，他和當時還不侃球的“小楊”表示自己其實非常不適應戴發帶：

“我特別不習慣。你記得2001年CBA總決賽么？在寧波，我的頭被喬治那家伙撞破了，就圍了圈好像頭箍的紗布。那是第3場，我打得不好，因為圍上之后就覺得腦子不清楚。”

這次比賽姚明上場15分鐘只進了這個扣籃

盡管這天火箭的天塌了，但全世界目光都被場外另一件事吸引：繼一個月前聯合國“洗衣粉事件”后，美國此時厲兵秣馬，美軍對伊拉克蓄勢待發，白宮宣稱不久后公布開戰時間并出兵。

一天后禍不單行，第一個壞消息是美國以“持有大規模化學殺傷性武器”為由轟炸并出兵伊拉克。開拓者和火箭的比賽因小布什開戰發言耽誤四十五分鐘，球員踩場熱身后只得回到更衣室觀看總統演講……世界人民沒能等到伊拉克問題和平解決。另一個壞消息是經醫生評估，湯帥目前無法執教并將無限期缺陣，火箭隊員同樣沒能等來他們的主帥。

波特蘭賽前大屏幕播放了第二次海灣戰爭這一歷史時刻，后來的我們都知道因為發現薩達姆藏身處，美國早已提前偷襲

助理教練拉里-史密斯成為火箭臨時主帥，湯帥的歸期未定讓事情起了微妙變化：如果史密斯僅僅只代理兩場比賽，這更像是班主任生病由單科老師代管一天，輸球無傷大雅。但問題是此時常規賽還剩15場都得代，代班主任要帶著同學們一起備考期末考試了。何況生病“班主任”的人望本就不一般——自從92年出任主教練后，湯帥就從未缺席過球隊任何一場比賽，是球隊真正意義的靈魂人物。

拉里-史密斯是1958年生人，1980年被勇士在第二輪第一順位選中，作為球員的史密斯有個響亮的綽號是“刻薄先生”（Mr.Mean）。本著“有叫錯的姓名，不會有取錯的綽號”這一原則，身高204的史密斯是那種典型球場惡漢和籃板癡漢，十三年生涯里他最高單場得分不過25分但卻有單場23個籃板的壯舉，在勇士效力的九個賽季他五個賽季場均籃板上雙，84-85賽季生涯巔峰場均11.1+10.9籃板，不僅是魯尼的中古超進化版本，更是80年代NBA最好籃板手之一。

作為球場惡漢來說，史密斯在斗毆方面也是戰績可查：八十年代一場勇士面對尼克斯的比賽里，史密斯就貢獻過這一段精彩的誘敵深入，隨后一擊勾拳放倒了尼克斯菜鳥肯-班尼斯特（Ken Bannister）的拳擊回合：

生涯晚期輾轉于火箭、馬刺未見起色，1993年史密斯退役后便被湯帥吸收進了火箭隊教練組，作為助理教練的史密斯在火箭一待就是十年，他在場邊親眼見證了那兩個偉大的總冠軍。

可惜熟悉環境和工齡久并不是硬通貨，主教練的話語權需要成績來背書，尤其是在94-83不敵皮蓬缺陣的開拓者遭遇兩連敗之后，火箭隊員的情緒開始出現起伏。賽后面對記者關于伊拉克戰爭的采訪姚明心不在焉，他甚至在更衣室接受采訪時里帶有情緒的吼道：

“我們真的應該開始戰斗了。這兩場打得不好，防守犯規太隨意，進攻感覺太難，好像所有線路都被切斷了。可我們得打起精神來，我說過5個客場要贏2場，第一個就在金州，這兩場我們憋得太難受了。打球就像打仗，你必須玩命，但不是瞎打。要動腦筋，仗才能打贏。”

姚明當時最喜歡的游戲之一是《三國志8》，西部季后賽最后一張門票這時也成了三國爭霸，兩連敗讓火箭戰績來到35勝32負與太陽持平、只差兩場勝場的金州勇士緊隨其后。

姚明在本場比賽封蓋了165的當時最矮球員博伊金斯

客場面對勇士顯得格外重要，第一節姚明雖拿下了8+4但有4次失誤被史密斯第二節DNP，替補席卡托打完了整個第二節拿下8分2封蓋。但姚明并未失去狀態——第四節姚明單節爆砍13分幫助球隊取勝。值得一提的是，拿下三雙的弗老大在最后時刻因為爭議判罰試圖頂撞裁判，正是一旁的姚明制止了他，賽后弗老大對姚明的冷靜贊不絕口。

雖說火箭涉險過關，這場比賽還是暴露了史密斯不知變通的問題：第四節領先12分時史密斯選擇讓替補卡托登場，但卡托登場3分半里火箭就被干了一個8-1，無奈的史密斯又把姚明重新換了回來。

下一場面對西部的第二國王，姚明被那個“單換科比的男人”和韋伯壓制，他全場12中4拿下11分19籃板且第四節兩罰不中、最后34秒被搶前場籃板讓韋伯命中關鍵跳投。盡管萊斯和弗老大先后兩記三分在最后6秒追到一分，可史密斯又犯了很多新人主帥輸球的通病：提前叫完了暫停，導致最后的進攻回合只能瞎打。

3月24日，背靠背面對季后賽無望的快船，火箭毫不費力贏下比賽。遺憾的是，只打了19分鐘的姚明與王治郅未能同時上場再度中國德比。

 姚明6中3拿下8分3個籃板，王治郅10中3拿下9分6個籃板

如果說客場2勝3負算是球隊在湯帥離開后交出的及格答卷，接下來兩場失利卻再次把球員架在了火上烤：

第一場是3月26日，火箭93-96不敵湖人。

奧尼爾以39分5籃板和10次扣籃的表現完爆了13中3僅6分10籃板的姚明，第三節姚明甚至在一次進攻中被福克斯的頭磕到了下巴以至于在地上躺了整整一分多鐘。關于這場比賽，隊記費根給出了更為辛辣的點評：

“火箭隊今天像一個香煙屁股一樣，在主場被奧尼爾的22碼大腳狂跺”。

姚鯊對決幾乎是此時NBA為數不多能和美軍攻占巴格達搶熱度的話題，姚明在這次對話中的窘迫直接導致他在一周后的新秀榜上從第二掉到了第六。這種名場面搞砸了確實會很尷尬，但當你看完奧尼爾屠殺火箭禁區的比賽錄像你就知道當時的他有多么恐怖了……

第二場比賽則是27號背靠背85-98不敵馬刺。

這場比賽的重點是在第三節還剩7分鐘球隊落后17分時史密斯直接棄用了全場2分3籃板的姚明，在比賽時間五分鐘后史密斯又換下了8分的弗朗西斯，直接放棄了比賽。

與姚明淡定接受DNP不同，弗朗西斯被換下走向板凳席時公開向史密斯吼叫。賽后更衣室里，史密斯沖球員大喊大叫說了很多，一時間人聲鼎沸，媒體稱“有可能”發生了激烈的爭吵。事后，弗朗西斯接受采訪聲稱與教練并沒有不和，他甚至將史密斯稱作“爸爸”，這讓他和史密斯關系有所緩和。盡管弗老大在媒體前已經放低了姿態，但并不代表隊內真的一派和諧。

在面對掘金時，上場15分鐘拿下11+4的姚明在第三節出場兩分鐘后再度被DNP，替補卡托則是抓住機會上場32分鐘拿下14分6籃板6蓋帽。

姚明的NBA就是場均不止一個這種對抗

如果上一場是因為體力DNP，這場比賽則顯得莫名其妙，一時間DNP姚明的話題成了賽后媒體在更衣室圍攻史密斯的理由，史密斯仍用“姚明犯規多（4次）、投籃不準（8中3）、球隊要贏球”（不見得上姚明贏不了）、“卡托表現更好”固定話術，但一旁的“逆子”弗朗西斯卻冷不丁地插嘴：“他（卡托）也投失了不少球呢！（指上一場對馬刺，卡托7中3卻上場23分鐘）”，引發了現場記者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哄笑。

似乎意識到了姚明使用問題會放大媒體關注，兩天后面對籃網的比賽里，史密斯又給足了姚明上場時間。這次姚明在32分鐘里11中8，狂砍24分但只有兩籃板入賬。比賽的一個插曲是姚明被未來好隊友穆托姆博肘擊險些倒地，姚明賽后對此回應道：“他的臉可比他的肘子可愛……”最終籃網110-86屠殺了火箭。

圖上左邊夾擊姚明的人是杰森-柯林斯，沒錯，就是NBA歷史上首位在役出軌的那位

場外發生了另一個插曲，姚明在籃網賽后第二天受邀與斯特恩共進午餐。晚些時候記者詢問午餐的談話內容時，姚明對斯特恩的運營能力大加贊嘆，他稱贊斯特恩是個精明的人；而當記者追問斯特恩如何精明時？姚明說出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答案：“我們共進了午餐，但斯特恩卻還要讓我自己掏錢‘埋單’。”

斯特恩在午餐期間還詢問姚明希望NBA在中國做什么以提升籃球水平并預祝中國男籃在2008年北京奧運會上獲得銀牌。聽到祝福時，姚明卻狡黠地回應：“我是個貪婪的人。”

2003年4月2日，火箭距離常規賽結束還剩9場比賽。此時太陽先后戰勝灰熊和活塞并列西部第八，火箭又一次客場翻車：他們在客場99-106不敵佩頓和卡塞爾帶領的雄鹿。

史密斯又一次大發雷霆，他在更衣室毫不猶豫將輸球責任推給球員注意力不集中，拿著全場21次失誤和被對手拿下16個進攻籃板說事。但實際上比賽敗因很大程度上是第四節他大半節的嘗試：厄爾文-約翰遜六犯畢業后，雄鹿嘗試換上佩頓、庫科奇、梅森、蒂姆-托馬斯和里德的小個子陣容，而史密斯認為姚明在包夾下會無所作為，結果把莫里斯-泰勒推上了五號位打快（泰勒第四節效率值-10），這一決定讓球隊半節直接被追著打了一個14-7。

姚明在首節12分后，全場被包夾最后僅得15分。史密斯不信任姚明有一定道理，但第四節的決策顯然是在兩杯毒藥里面選了一杯更毒的

即便火箭擊敗76人和魔術保留了一些希望，但就像此時地球另一端被美軍利用兩次“迅雷行動”正式占領的巴格達一樣，同樣迅雷不及掩耳的背靠背兩連敗注定了本賽季的失敗結局：

8日火箭主場66-81慘遭開拓者暴打（皮蓬、薩博尼斯因傷缺陣，主力輪換派德森訓練中與隊友打斗并被打傷左眼缺陣）、9日火箭73-94慘敗爵士（上半場全隊僅得29分堪比本賽季全場79分的快船，爵士的瑪特-哈普林和基里連科半場就拿下21分）。

另一邊的太陽同期雖經歷了加時賽惜敗湖人，但后續爆冷擊敗了馬刺、小牛取得了一波四連勝并且領先火箭兩個勝場。因此在火箭輸給爵士后，他們就已經失去了季后賽可能。

隨著火箭無緣季后賽，球隊主場康柏中心也在火箭大勝灰熊后正式告別歷史舞臺。姚明在此和自己的第一個NBA賽季以及球隊主場正式告別

無論當時還是今天，拉里-史密斯都被定義成了古早“姚黑”代言人，但趕鴨子上架的他只是一個根本沒有主教練之能的臨時主帥。史密斯無法保障球隊凝聚力，也根本鎮不住更衣室的球員們：不僅是弗老大對他那種哄著玩的態度值得玩味（所以只能隨意安排新秀姚明了），甚至對陣馬刺時剛從傷病名單中解放的飲水機管理員馬多克斯都敢擅自缺席比賽。

因為之前的工作最多負責前場球員指導，史密斯對于球隊戰術和人員搭配理解本身就堪憂,何況性格內向的他也有些不擅長將想法完整傳遞.除了幾次無能狂怒和在將失利簡單歸因，史密斯賽后對比賽的有限分析極其有限。遑論這段時間球員們在采訪都多少表示過對比賽現狀困惑和在場上有些發懵……加上史密斯很多比賽最后時刻安排的布置也一直是老大難。

回到對于姚明的使用，就像育良書記“主觀上沒有，客觀上或許存在”偏愛祁廳一樣，藍領出身的史密斯偏愛熟悉的藍領中鋒卡托有些不可避免。史密斯從來沒研究過怎么讓姚明發揮不同的戰術地位，在場上他總是讓姚明的比賽功能套路且單一化，這也讓姚明在史密斯執教15場比賽里只能打出11.6分8籃板這樣低于新秀賽季平均水平的表現。

臨時主帥本就是一個尷尬的位置，他們要用看得見的短期成績證明價值以保證轉正，卻又不得不面對看不見的長期主線任務。對于史密斯來說，球隊的主線任務無非就三個：打進季后賽、更衣室氛圍、培養好姚明。

水能載舟，亦可賽艇。史密斯踩到了第一條的門檻、第二條離及格都差得遠、第三條更無從談起了。在無緣季后賽后，火箭管理層早就做好了招牌新任主教練的決定，這個舞臺注定屬于范甘迪，史密斯也只能在隨后的清洗中前往發展聯盟。

對于姚明來說，主教練更迭的不信任固然會在短期內影響他的發揮和心態；但漫長的賽季里，姚明總能抓住各種機會證明了能力，哪怕是在史密斯麾下也打出了3次20+表現。

火箭無緣季后賽、姚明在最佳新秀評比中不敵小斯是一個遺憾收尾，湯帥缺席顯然是一切崩壞的開始，此前火箭是五連勝上升球隊，甚至在湯帥缺席的比賽火箭仍然頂著10天7賽和新人教練的雙重Debuff取得了8勝7負的戰績，我們完全可以說如果沒有這次風波，歷史會是另一個走向。

但歷史就是充滿了荒誕，一年后逐漸痊愈的湯帥接受采訪談到姚明時還是贊不絕口：

“姚和奧拉朱旺同屬一種類型：他們擁有冠軍的心和爭強好勝的性格。所以執教他們根本不必過多干涉。一代偉大球星的誕生需要時間。‘大夢’加盟10年后，我們才拿了總冠軍。”

有些灰色幽默的是：加盟NBA第九年的姚明選了退役。

歷史和現實從都講效率而不講邏輯，很多事情都太過突然，比如一場現代戰爭、一場疾病、一次傷病……

但回憶過去卻又總能發現一些時代故事所帶來的美好，比如2004年那個春天，湯帥即將結束采訪時望著休斯敦家中的玫瑰園，這位在休斯敦待了30年、執教了13個賽季的教練回想起了過去：

“我常會想起那些美好的時光，不僅僅是手捧獎杯的閃光片刻，還有遭受挫折、大家同舟共濟的那段光陰。”

2004年11月13日，湯帥湖人回到休斯敦，火箭隊總經理卡道森送給他一幅肖像畫，畫上的他湯帥高舉雙手慶祝勝利，底部印有那句名言：“永遠不要低估一顆總冠軍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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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劉晨光）